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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[ ↑役男宿舍的『阿牛』,一隻活得很自在的家犬;牠黑白交錯的毛色,總是讓我想起外公外婆養的最後一隻狗「小白」,彷彿陪伴我童年的那段快樂時光,現在又在大馬重演了。只可惜,好景不常… ]]

我常說,<<大馬軍旅>>只報喜不報憂,但這一篇,恐怕會是個例外。我一直有個想法:「退伍前,我一定要好好介紹一下這位特別的 “室友”,讓各位博客認識牠。」只是,沒想到,當我此刻開始敲打鍵盤時,牠,已經不在人間了。

阿牛,替代役男宿舍裡,大家合力「供養」的一隻狗。

同住一個屋簷下

檳吉台校替代役男的八號宿舍裡,不僅住著高校長賢伉儷和五位替代役男,還有一隻 “逍遙狗”,名叫阿牛。牠原本是隔壁張爸家的狗,但是牠特立獨行又無情的瀟灑作風,讓喜獲麟女的張爸,因為要照顧新生嬰兒,便決定放牠自由,這一放,阿牛就正式入住役男宿舍了。

一隻典型的模範好家犬,應該要乖乖地待在家裡看門,而主人回家時,牠那天生好動的尾巴,必須要盡天職般地揮舞,以展現牠內心無比的歡欣;如果有必要,牠會戲劇性地輕撲你的大腿,以讓你順勢彎下腰,給牠一個親切的擁抱。以上這些親密的互動,絕對會讓任何一位飼主忘記鎮日工作的辛勞。然而我們家的阿牛,一樣也做不到。

[[ ↓阿牛其實很可愛。有一天他跟我們來學校上班,我那週剛好站導護,就用手機幫牠拍了一堆照片,也是牠唯一健康時拍的照片了。 ]]


無情的阿牛

每天放工回家,牠一聽到遠遠傳來的摩哆聲,便會靜候在鐵門邊,趁著我們用遙控器按開鐵門的那一剎那,便從縫中瞬間溜出,然後雀躍地小跑步出巷子,準備展開牠精采的night life。若是牠不出門,那必定是舒服地躺在院子裡打盹,牠即使聽到聲音,仍依舊維持原本的睡姿,頂多輕輕揮動尾巴,把水泥地板拍得啪搭作響;當你經過牠身邊時,牠並不會移動腦袋瓜子正視你,而只是將眼珠子轉向你所在的位置。

我常常感嘆:「阿牛的夜生活都比我精采!」凌晨兩三點夜歸,是習以為常的。深鎖的鐵門,讓牠不得其門而入,於是在門外便放聲大叫;惱人的是,阿牛或許是有著得天獨厚的聲帶,發出來的叫聲不能稱是「吼」,而是「嚎」,深夜裡聽起來,就像是 “吹狗擂”,格外駭人。

[[ ←阿牛打哈欠。這表情真是相當俏皮... ]]

年紀尚幼的阿牛,相當任性,非得要叫到有人幫牠開門,才肯善罷甘休;睡在前排房間的我,常常被牠擾人清夢之舉激怒,心不甘情不願地下樓開門,然後在院子裡咒罵牠幾句;要是還有體力,我便會在牠頭上重重地拍打幾下,以示懲罰。有一次我真的怒火中燒,忍無可忍,於是便手持 “教鞭” 衝下樓,準備威嚇地鞭打牠兩下,讓牠知道誰才是老大;沒想到牠身手敏捷,在院子裡跑了起來,我追著牠不斷揮動教鞭,後來等我再度回到床上躺平,卻睡意全消了…『唉!我招誰惹誰啊!』

暑假獨自留守期間,我決定給阿牛一個「震撼教育」。我把牠連續關在家裡超過兩天,即使牠每晚在院子裡呻吟苦求著,要我放牠一“狗”,我仍舊鐵下心…禁足!我要讓牠知道,「迪勃葛格是很有原則的主人,豈能讓你隨便自由來去!」結果…還是不小心讓牠溜出去了!

後來,我就改變策略,讓牠在外頭「野放」了兩天,後來我也忘記為何牠又再度出現在院子裡,結果,接下來幾天牠便病懨懨…不亂叫,也不出門了!我嚇到,內心充滿罪惡感,於是趕緊去買了「經濟飯」(就是台灣的“自助餐”)回來給病狗享用,「嗚…阿牛!你一定要好起來啊!」果不其然,兩天後,牠病好了,又繼續牠天天豐富的夜生活了。「唉…真是輸給你了!」

可愛的阿牛

其實阿牛偶爾還是會跟我們耍親密,例如:傍晚跟著校長和阿姨出去散步,或是偶爾追著我們的摩哆跑。某天早上,校長、裕仁和我,不約而同地一起出門上班,或許難得一番大陣仗,阿牛大概以為我們是要去玩耍,便一路追著摩哆跑到學校。

那天正好我是值週導護,早上要站在校門口,阿牛就在我腳邊繞來繞去,大概是在等待我招待牠吃早餐吧?!後來怕牠不回家又在外頭混,於是我就駕著摩哆引誘他回家,然後又繞去買了顆叉燒包請牠吃,然後才安心地衝回學校上班。

這學期開始,每天下班後,我總會拎著承恩(冬瓜)為阿牛精緻打包的廚餘便當回家;牠一見我進家門,便努力搖著尾巴,渴望我打開手上的那個白色保麗龍餐盒。

我和阿牛偶爾也喜歡半夜在家門前乘涼(前提是牠當晚沒有活動),牠就躺在地上,翻過身子,將雙腿縮起來,類似投降的姿勢,我就蹲下來和牠玩擊掌,或是拿梳子幫牠梳毛抓癢;膩了,我就自己抬頭看星星,發發呆,想想事情,享受片刻的悠哉時光。「唉,我退伍之後一定會很懷念這裡的生活!」

阿牛的無情與可愛事蹟,是族繁不及備載,本以為牠會繼續為我的大馬軍旅增添幾分樂趣,但想不到,牠生了一場重病。



9月29日。阿牛,病的突然

近幾週來,阿牛都顯得無精打采,雖然食量依舊,但是體態身型卻日漸單薄,再加上鼻頭乾燥、眼屎增多、尿道流出黃液,所以阿姨決定帶牠去就醫。看了兩次,印度醫生都說,阿牛只是因為喉嚨發炎,所以併發出類似「火氣大」的症狀,開了些內服藥和眼藥,就搞定了。

但是病情不僅沒有好轉,也在9月29日那天的下午,發生戲劇性的大轉變。校慶園遊會結束的那個下午,趁著雨勢變小,我趕緊駕摩哆回家,遠遠在巷子口就看見家門外站滿人,「咦?奇怪了,用不著歡迎我吧…ㄎㄎ」接著又看到路邊草地上的阿牛有異狀,因為牠後腿處全是黑色的髒污。我停下車來,阿姨哀傷地說:「Debore,阿牛咬我!」我大驚。

「剛才牠在門口全身抽蓄,就像人發羊癲瘋一樣;抽蓄完後,牠站起來走路像是喝醉酒,搖晃顛倒,結果就掉進水溝裡,後來牠奮力爬出來,又掉了進去,我一急,衝過去抱牠,就被牠反咬了一口。」這樣的行徑,乍聽之下,實在不像是阿牛會做的事,畢竟牠和阿姨最親近了。

[[ ↓阿牛發病的那一晚,我拿相機請阿姨幫我和牠合影,因為我們或多或少,心裡都有數...阿牛快離我們而去了。阿牛的四肢,原本是白淨的毛色,但發病後跌進水溝裡,沾染了污泥。 ]]


當晚,我們要北上去吉打州參加台灣商會的國慶晚宴,出發前,我在房間更衣,突然聽見阿姨大叫:「Debore,你快來看,阿牛又開始了!」我衝向院子,正好瞧見阿牛在地上抽蓄打滾,這下子,我不得不相信我眼前的一切了。

起初是上下顎不斷地開合,接著四腳發軟,不支倒地,頭也跟著不斷地左右搖晃,正因為是側躺,所以一邊臉頰不斷地撞擊地面,嘴裡還不時流出白沫;四隻腳,像是被電到一般,伸得筆直,前肢與後肢各自成交叉狀,不斷抽蓄而抖動。阿姨在一旁不斷急促地叫著:「阿牛,阿牛,阿牛站起來喔!」就擔心牠聽不見我們的呼喚,便會放棄與病魔搏鬥,離開凡間。

[[ ↓平常阿牛即使在餓,也只會在門口巴望著廚房,從不擅自入內,但今晚客廳門沒關好,阿牛就大剌剌地鑽了進來。從客廳到廚房,每個角落牠都仔細走過一遍,彷彿是想對這棟熟悉的建築物,説聲再見.... ]]


痛苦的發病過程大約持續了兩到三分鐘,結束後,阿牛便設法起身,試著向前走動,然而全身卻不聽使喚地左右搖晃,甚至連撞到牆都不自知。即使發病後的阿牛步履蹣跚,但仍舊看的出來,牠很努力地讓自己保持站姿,畢竟就像阿登說的,當狗倒地後不再站立,那牠的大去之期,恐怕也不遠矣。

晚宴回家之後,已經是深夜了,阿牛的病情急轉直下。阿姨怕牠隨時會“離開”,還趕緊餵牠今早從園遊會買來的炸雞排;阿牛大口吃肉,就像是平常吃我從學校帶回來的飯盒一樣地賣力。等待阿姨餵食時,牠依舊坐得端正的,即使滿臉病態。阿姨一邊餵,一邊稱讚:「你看,阿牛要吃東西,還是坐得直挺挺的呢!好乖喔!」


[[ ↑阿牛一整晚在院子裡走來走去,一步也沒停下來〈除了突然倒地發病〉。靠近後腿地上,那散落一地的飼料,是牠失控時,不小心推落的。 ]]

當天晚上,大概每隔二十分鐘,便從客廳探頭觀望阿牛,只見牠一刻也沒閒過,一直院子裡繞圈圈,彷彿一旦闔上了雙眼,便再也無法睜開。就寢前,我出來院子裡見見阿牛,牠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,躺下來邀請我玩擊掌,我也無法要求牠乖乖地趴下來,讓我幫它梳毛。

牠不斷地對著三台摩哆繞啊繞,偶爾停下來嗅嗅狗碗裡的飼料,或是將嘴巴湊近盛滿水的盒子,我以為牠渴了餓了,但牠停留的時間卻不超過一秒,便繼續踏著牠兜圈子的無形軌道,就彷彿有東西牽引著牠,一刻不停歇。


[[ ↑我站在院子裡看阿牛繞圈圈,牠靠過來嗅嗅我,我伸出左手,將四指向內縮起,深怕牠失控咬了我;但病入膏肓的牠,或許真的失去了辨別力,跳起來含了我的大拇指一口,雖然沒有受傷,但卻很清楚感覺到"阿牛變了..." ]]

9月30日。阿牛,倒地不起

早上七點,我莫名奇妙地早起,即使我前天晚上兩點才睡。等不及刷牙洗臉,我便衝進客廳向院子裡望去…「還好,阿牛還活著。」牠依然像昨晚一樣不停地兜圈子,只是神情看起來更憔悴了,大概是一夜沒闔眼吧!

外出吃午餐前,我看見阿牛躺在草地上,但頭卻是臥在淺淺的水溝裡,不停用力地喘息,像是剛剛做完劇烈的運動一般。我試著將牠抱起,但牠似乎不領情,試圖用微弱地掙扎,發出無奈地抗議,而我也無能為力,只好任牠繼續這樣躺著。

午餐時,天空突然下起滂沱大雨,我開始作立難安。兩點多回到家中,我在屋簷下看不見阿牛的蹤影,不禁有點擔心;轉身進入屋旁的草地,果然,牠就側躺在狹長的院子底端,一動也不動。全身濕淋淋的阿牛,肚子還有呼吸造成的微微起伏,我和阿登拿了件毛毯裹住牠,將牠抱到屋簷下;此時,校長和阿姨也回來了,大家對阿牛的病情都抱持著不太樂觀的態度,我旋即播了電話給役女們,希望他們來看看阿牛一面。


[[ ↑我幫阿牛擦淨身子,阿姨用吹風機幫牠吹乾毛髮,役女們則貼心地拿著紙箱擋風。淨身後的阿牛,不再發抖,而擦淨的"牛毛",依舊烏黑亮麗... ]]

十分鐘後,役女們打著傘,穿著雨衣,步行到役男宿舍。之前聽我口述阿牛的病情,役女們似乎很難想像牠那般猙獰的面容,所幸,阿牛很配合地,再次上演了發病戲碼,讓慧姊禁不住轉過頭去,不忍再看。我蹲下身子,摸摸牠,阿姨在一旁說:「阿牛,好可憐喔!你下輩子一定要當個好人喔!」聽到這段話,我終於止不住淚水,讓它滾出了眼眶,滴落在鏡片上。

因為擔心阿牛隨時會撒手歸西,所以我們決定爭取時間,替牠擦擦身子,好讓它乾乾淨淨地「上路」,有尊嚴些。我上樓打了盆溫水,阿姨拿來了吹風機,阿登也借出了延長線;我把預先在網路下載來的誦唱佛經,用手機播放出來,役女們也拿著紙箱擋風,不讓阿牛著涼。

擦淨身子,吹過熱風的阿牛,顯得平靜許多;即使病入膏肓,但牠黑白分明的毛色,依舊發著微微的閃光。就這樣,阿牛不再起身繞著摩哆打轉,牠只是靜靜地趴著,等待下一次無法預期的抽蓄,再度對牠展開攻擊。

晚上就寢前,我把電腦搬到窗邊,靠近阿牛躺臥的位置,將佛經歌曲對著院子裡播放;雖然這樣的行為聽起來很愚蠢,但也只是以防萬一,深怕貼心的阿牛為了不打擾我們,選在夜深人靜時,悄悄地離開,即時來不及送牠一程,也有這些經典相伴牠步上黃泉路。


[[ ↑校長跟張爸借來了鋤頭和鏟子,冒著小雨,在排屋邊的空地上,挖了個坑,以備不時之需。 ]]

10月1日。阿牛,與世長辭

早上出門前,再度目睹阿牛發病,只是這次的時間縮短了,約莫三十秒罷了。午餐時間,我和阿登依約開著校長的車,陪同阿姨,送阿牛再看一次獸醫。我們把奄奄一息的阿牛裝到紙箱裡,輕輕地放到後車廂,立刻驅車前往才能園的獸醫診所。

一見到印度醫生,我第一句話竟質問他:「幾週來,牠連續來看診兩次,你說只是喉嚨發炎,但為何現在竟然全身抽蓄?」他後來看看了阿牛,量了量肛溫,鎮定地說牠患了 “distemper”(犬瘟熱),這病有治癒的機率,但即使病好了,也可能會像中風一樣,走路平衡感不佳。接著,醫生就替阿牛打了一筒,原本病厭厭地躺在診療台上的牠,立刻放聲呻吟,淒厲難耐的聲音,在不到三坪大的診療室裡,不斷回盪…

把阿牛送回家後,我和阿登繞去藥局買了葡萄糖粉,讓阿姨遲一點可以和著水餵阿牛喝。


[[ ↑病懨懨的阿牛,裹在毛毯裡,頭倚著地面,一動也不動。 ]]

週一下午,我通常比較忙碌,一路要上課到七點才得休息。傍晚六點,我結束了初三班的課後輔導後,一心想趕著去Sunway觀賞最後一天的免費電影。前腳才踏進辦公室,遠遠便看到已經清空的桌上,多了一張白紙,是小慧的字跡,「校長要你一下課就回家…阿牛出事了。」

一顆忐忑不安的心,伴隨我回到熟悉的家門前;客廳的門是敞開的,我有不祥的預感。阿姨說:「阿牛死了,大概是下午四點多走的。」我鎮定地回答:「好吧!我們把牠埋起來吧!」前一天預挖好的坑,因為一夜的大雨,成了小池塘,我用臉盆將水舀出,裕仁學長也用鋤頭將洞挖深挖寬。

[[ ↑陪阿牛一路好走的禮物。毯子是用來包裹阿牛的,而梳子是我平時替他梳毛抓癢用的,裕仁也將牠買給阿牛吃剩的狗飼料,一併灑進洞裡,陪牠步上黃泉路... ]]

當晚,很有默契地,我和役女們都想吃素食自助餐當晚餐。晚餐後,我回到房間,心中百感交集,即使我剛才親手葬下阿牛時,是那麼的平靜。我試圖聽著下載來的佛經歌曲,安撫起伏不定的情緒,但似乎也起不了作用…

就這樣,阿牛奮鬥了三天,還是不敵病魔侵略,終於撒手狗寰,我們也失去了一位好伙伴。從阿牛的發病到往生,我們每個人都歷經了一場震撼的「生命教育」,在這個醫學不如台灣的國度,雖然我們無法給牠最良好的治療,但至少我們盡所能,給一個生命體應有的『尊嚴』。

『 阿牛,你一路好走,迪勃葛格希望你下輩子可以當個好人!』


後記一:阿牛生病及過世,許多檳吉的孩子都很關心,真是很感激!也謝謝洪執董一家人晚上來探望牠,更謝謝"承恩"幫阿牛包了一學期的便當。謝謝大家。

後記二:10月8日,是阿牛的頭七。晚上就寢前,我一如往常,把鐵門開了個小縫,以讓牠晚上夜歸時可以進家門;我打了一碗清水,放在牠習慣喝水的位子,希望牠今晚"路過"時可以解解渴,然後繼續上路...

後記三:阿牛往生後的第22天,我終於寫完這篇文章,這是我在blog裡寫過最長的一篇文,沒想到竟然是為了一隻狗。這篇文的題目 <<我曾經養過一隻『牛』>> 是阿姨提供的,至於"天使",則是我對阿牛的期許與祝福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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